他在国营厂修了三十年机器,退休被徒弟顶了编制,总公司连夜派专机来接他回去

声明:本文根据资料改编创作,情节均为虚构故事,所有人物、地点和事件均为艺术加工,与现实无关,部分图片非真实画像,仅用叙事呈现,本文旨在宣扬人间正义、杜绝犯罪发生!

当那架湾流G650的引擎轰鸣,撕裂小城寂静的夜空时,我,李卫东,正坐在吱呀作响的旧藤椅上,看着窗外那两道刺破黑暗的光柱,心里头一次觉得,这辈子活得像个笑话,又像一部迟到了三十年的电影。

三十年,一万多个日日夜夜,我的人生就跟厂里那台德国进口的老伙计——A3号冲压机一样,每一个零件的磨损,每一次齿轮的啮合,都刻在了我的骨头缝里。我以为,把一辈子交给这座红砖厂房,它至少会还我一个体面,一个安稳。我以为,我亲手带出来的徒弟王小军,会像我孝敬我师父那样,给我养老送终。

可到头来,退休报告上冰冷的“批准”二字,和欢送宴上厂长张胜利那句“时代变了”,就把我这三十年的功劳簿,轻轻巧巧地翻了过去。而那个我曾倾囊相授的徒弟,正穿着崭新的工装,端着酒杯,春风得意地接收着本该属于我儿子,甚至可以说本该属于我这三十年心血的那个——“正式工编制”。

这一切的起点,不过是三天前那场冷冷清清的退休欢送会。

第一章:一场没有主角的欢送宴

退休欢送宴,设在厂门口的“建工饭店”,三张桌子,稀稀拉拉坐着不到二十个人。

厂长张胜利坐在主桌,离我隔了两个位置,他今天似乎特别忙,手机一直没离手,时不时地对着电话那头“嗯嗯啊啊”,眼角的余光都没落在我这个“主角”身上。

“来,同志们,今天是个好日子啊!”张胜利总算放下了手机,清了清嗓子,端起了酒杯,“咱们的老功臣,李卫东,李师傅,光荣退休了!三十年啊,把最好的青春都奉献给了咱们红星机械厂,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嘛!我提议,大家共同举杯,敬李师傅一杯!”

话是这么说,他的眼神却飘向了我旁边坐着的王小军。

王小军,我的徒弟,二十八岁,比我儿子还小两岁。三年前他刚来的时候,毛毛躁躁,连扳手都拿不稳。是我手把手地教他听音辨位,教他感知机器零点零一毫米的震动差异,教他把我那本记得密密麻麻的维修笔记当《新华字典》一样啃。

如今,他穿着崭新笔挺的蓝色工装,胸口“技术员”的红牌子格外显眼。他立刻站起来,双手举杯,脸上的笑容灿烂得有些刺眼:“谢谢厂长!也谢谢大家!更要谢谢我师父!没有师父的栽培,就没有我的今天。师父,这杯我必须先干为敬!”

他一仰脖子,一杯白酒见了底,引来一片叫好声。

我端着酒杯,手有点抖。酒是好酒,话却不是那个味儿。什么叫“没有功劳也有苦劳”?厂里那台德国来的“机王”,当年洋专家调试了半个月没弄好,是我熬了三天三夜,愣是靠着一股子犟劲给驯服的。那年夏天为了抢修救灾设备,我在四十度的车间里中暑晕倒,醒来第一句话问的是机器好了没。这些,在张厂长嘴里,就成了一句轻飘飘的“苦劳”。

我勉强笑了笑,抿了一口酒,辛辣的液体从喉咙一直烧到胃里。

“老李啊,”张胜利放下酒杯,拍了拍王小军的肩膀,那动作亲昵得像是在拍自己的亲儿子,“以后你可得常回来看看。小军虽然年轻,技术也算过硬了,但毕竟经验不足。你这个‘定海神神针’退了,我们这心里,还真有点不踏实呢。”

这话听着是抬举我,可我心里跟明镜似的。王小军能顶替我的编制,背后少不了张胜利的运作。王小军的舅舅,是市里工业局的一个不大不小的领导,这层关系,在如今的国营厂里,比什么都好使。

“厂长放心,”我还没开口,王小军就抢着接了话,他给我夹了一筷子菜,热情地说:“师父,您就放心养老,享清福吧!车间里有我呢,我保证,您传给我的手艺,绝对不给您丢人。以后机器有任何问题,我保证第一个冲上去,绝不让厂领导操心!”

他一句一个“保证”,一句一个“不让领导操心”,说得滴水不漏,却唯独没说“有事会向您请教”。

我看着他,忽然觉得有些陌生。那个曾经跟在我身后,满身油污,憨笑着问我“师父,这个轴承的游隙到底怎么调才最顺”的年轻人,好像已经消失了。

饭局的气氛很古怪,大家都在说一些场面上的客套话,敬酒的顺序也很有意思,敬完张厂长,就轮着敬王小军。我这个名义上的主角,反而像个坐在角落里的观礼嘉宾。

妻子赵秀兰没来,她说她受不了这个气。来之前她就跟我吵了一架,眼圈红红地说:“李卫东,你就是个大傻子!你当牛做马一辈子,人家把你当抹布,用完了就扔!那个编制,当年老厂长亲口答应的,等你退了就给你儿子李浩进厂顶替,现在呢?现在说没就没了,让个外人占了便宜,你连个屁都不敢放!”

我能说什么?老厂长已经退休十年了,人走茶凉。张胜利当家,规矩自然也变了。我去提过一次,张胜利打着哈哈说:“老李,现在什么年代了,不搞‘世袭’那一套了。咱们要讲究人才引进,小军是正规大学毕业的,专业对口,这是给咱们厂注入新鲜血液嘛!”

我一个高中都没毕业的老工人,怎么跟人家讲道理?

酒过三巡,张胜利接了个电话,匆匆离席。他一走,饭局的热闹劲儿立马散了大半。没过多久,大家就找着各种理由,三三两两地走了。最后,只剩下我和王小军,还有几个跟我关系还不错的老伙计。

“师父,我送您回家吧。”王小军过来扶我,身上带着一股酒气和年轻人特有的活力。

我摆了摆手,自己站了起来,说:“不用了,我自己能走。”

走出饭店,晚风一吹,酒劲上涌,我脚步有些虚浮。回头看了一眼那亮着灯的“红星机械厂”五个大字,心里空落落的。三十年,就像做了一场大梦。

王小军坚持要送,他开着一辆崭新的大众轿车,说是刚提的。

“师父,上车吧。”

我没动,看着他问了句一直憋在心里的话:“小军,那个编制,你……你拿得安心吗?”

王小军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,随即又恢复了自然。他扶了扶眼镜,叹了口气,说:“师父,您别怪我。我也是没办法,现在这社会,没个正式编制,谁心里能踏实?我……我为了这个名额,也求了我舅不少情。再说了,厂长也说了,这是厂里的决定,是为了发展。”

“发展……”我咀嚼着这两个字,只觉得满嘴苦涩。

他见我不说话,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厚厚的红包,塞到我手里:“师父,这是我一点心意,您别嫌少。您放心,以后逢年过节,我肯定去看您。您有什么事,随时给我打电话。”

我捏着那个红包,感觉像是捏着一块烧红的烙铁。

我把它推了回去,摇了摇头:“心意我领了,钱,我不要。你记住,手艺人,凭的是手,不是嘴,更不是别的。把机器伺候好了,比什么都强。”

说完,我转过身,没再看他,一步一步,朝着家的方向走去。背后的车灯亮了很久,最终还是熄灭了,引擎声远去。

我知道,从今天起,我这颗在厂里转了三十年的老旧齿轮,算是彻底停摆了。

第二章:一本油渍斑斑的笔记

回到家,秀兰还没睡,正坐在沙发上织毛衣,电视开着,声音却放得很小。见我回来,她放下手里的活,给我倒了杯热茶。

“怎么样?那帮人没灌你酒吧?”她问,语气里带着一丝担忧。

“没有,就喝了两杯。”我接过茶杯,暖意顺着手心传到心里,驱散了些许寒意。

秀兰看着我失魂落魄的样子,叹了口气,终究还是没忍住:“卫东,我知道你心里难受。那个王小军,就是个白眼狼!你把压箱底的本事都教给他了,他反过来抢你的饭碗!”

“不叫抢,”我靠在沙发上,疲惫地闭上眼睛,“是厂里的决定。时代不一样了,秀兰。”

“什么时代不一样了?忘恩负负义的时代吗?”秀兰的声音拔高了些,“当年老厂长还在的时候,是怎么说的?他说你李卫东就是咱们厂的‘宝贝疙瘩’,那台德国机床离了你玩不转!他说等你退休,编制一定留给咱们儿子李浩,这是对你贡献的肯定!现在倒好,张胜利一来,全不认账了!”

老厂长……听到这个称呼,我的思绪一下子被拉回了二十年前。

那是一个夏天,厂里刚花大价钱引进了那台德国瓦格纳公司的精密冲压机,全自动化,电脑控制,是当时整个市最先进的设备。可不知道怎么回事,德国专家安装调试了半个月,机器一到高速运转就报警停机,精度也总差那么一点。德国人急得满头大汗,束手无策,最后都准备打报告说是运输途中出了问题,要求退货了。

那时候我才四十岁,是车间里最年轻的技术骨干。我看着那台漂亮的大家伙,心里痒痒的。趁着德国专家休息,我偷偷溜进车间,围着机器转了一圈又一圈。我不懂那些复杂的德语编程,但我懂机器的“脾气”。我趴在地上,耳朵贴着冰冷的机座,听了整整一个晚上。

最后,我发现了一个极其细微的震动频率异常。我判断是国内的电压和厂区的地基沉降,与德国实验室的环境有微小差异,导致某个核心的平衡轴在高速运转下产生了共振。

我把我的想法跟老厂长一说,老厂长也是个技术出身的,他半信半疑,但看着德国人没辙,就决定让我死马当活马医。他顶着压力,拍板说:“卫东,你放手去干!出了问题我担着!”

我带着两个徒弟,熬了三天两夜,没合过眼。我没动电脑程序,而是用最“笨”的办法,在那个核心平衡轴的基座上,加了一个自己设计加工的、只有几公斤重的异形配重块。那块铁疙瘩,每一个角度,每一个钻孔的位置,都是我用铅笔在草稿纸上反复计算,再用手头的旧车床一点点磨出来的。

当我把配重块安装好,重新开机,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。机器从低速到高速,运转平稳如丝,报警灯再也没亮过。最后的成品检测,精度甚至超过了出厂标准!

那两个德国专家看着我加装的那个“丑陋”的铁疙瘩,目瞪口呆,围着它研究了半天,最后对着我竖起了大拇指,一个劲地说:“Magic! Chinese magic!”

就是那次之后,老厂长在全厂大会上拉着我的手,说出了那番话。他说:“我们红星厂,可以没有厂长,但不能没有李卫东这样的师傅!我今天把话放这儿,只要厂子在一天,卫东的岗位,就是铁打的!等他干不动了,他的编制,就留给他的后人,这是我们厂欠他的!”

台下掌声雷动,那一刻,我觉得自己这辈子都值了。

我把这些年的维修经验,特别是对那些进口老旧设备做的各种“土办法”改造,全都一笔一划地记在了一个牛皮封面的笔记本上。那本笔记,被油污浸透,纸页都泛黄发脆了,却是我最宝贵的财富。

王小军刚来时,我把这本笔记借给他看过。他当时如获至宝,复印了一份,说要好好学习。可后来我发现,他更多的是在研究怎么跟领导处好关系,怎么在会议上做漂亮的PPT。他跟我说:“师父,您那套东西是厉害,但现在不吃香了。技术再好,不如关系硬。您看我,多跟张厂长汇报几次工作,人家不就记住我了吗?”

当时我只当是年轻人想法活络,没往深处想。现在回想起来,他从一开始,目标就是那个编制,而不是我这身手艺。

“卫东?卫东?”秀兰的声音把我从回忆里拉了回来。

我睁开眼,看着她担忧的脸,强打起精神笑了笑:“都过去了,别想了。退休了也好,我正好在家歇歇,给你养养花,种种菜。”

秀兰没说话,只是默默地帮我脱下外套,眼圈又红了。

我知道,这件事,就像一根刺,深深地扎在了我们夫妻俩的心里。那个被夺走的,不仅仅是一个工作岗位,而是我李卫东,一个老工人坚守了三十年的尊严和信念。

第三章:一通意料之外的电话

退休后的日子,比我想象的要清闲,也更空虚。

我习惯了每天早上五点半起床,习惯了听着厂里的汽笛声吃早饭,习惯了满手的机油味。现在,这一切都没了。我每天在小区里溜达,看着那些下棋的老头,却怎么也融不进去。他们聊的是儿孙,是菜价,是健康养生。而我脑子里盘旋的,还是A3号冲压机的轴承,是B2号切割机的刀片,是那些机器的轰鸣声。

李浩在省城工作,打来电话安慰我,说:“爸,别想那么多了。一个编制而已,我这边工作挺好的,用不着您操心。您跟妈保重身体最重要。”

儿子越是懂事,我心里就越不是滋味。

第三天上午,我正提着篮子准备去菜市场,却撞见了王小军。他开着那辆大众车,停在我家楼下,手里提着一堆高档礼品。

“师父,我来看看您。”他笑得有些不自然。

我把他让进屋,秀兰看了他一眼,没给他好脸色,转身进了厨房。

“师父,您最近身体还好吧?”王小军把礼品放在桌上,局促地搓着手。

“挺好,闲人一个。”我淡淡地回了一句,给他倒了杯水。

他喝了口水,似乎在组织语言,过了半晌才开口:“师父,其实我今天来,是……是想请您出山,帮个忙。”

我心里“咯噔”一下,看着他。

“是A3号机……”他有些难以启齿,“昨天晚上开始,不知道怎么回事,冲压精度总是不稳,废品率特别高。我带着人检查了一天一夜,所有数据都正常,程序也查不出问题,可就是不行……这批活儿是给市里一个大项目做的,催得特别急,要是今天再弄不好,厂里要赔一大笔钱。”

我心里冷笑一声。A3号机,那台德国老伙计,它的脾气,我比谁都清楚。那台机器被我改造过好几次,很多线路和机械部件的配合,都和我那本笔记里的记录一一对应。王小军只学了皮毛,根本不懂其中的精髓。

“你不是说,你保证没问题吗?”我看着他,语气平静。

王小军的脸“刷”地一下红了,从耳根一直红到脖子。他站起来,对着我深深鞠了一躬:“师父,我知道我错了!我不该……我不该动那个心思。可是现在厂里真的遇到大麻烦了,张厂长都快急疯了。求求您,看在您跟它打了三十年交道的份上,去给瞧瞧吧!”

我没说话,端起茶杯,吹了吹上面的热气。

秀兰从厨房里出来,手里拿着锅铲,没好气地说:“现在知道你师父的好了?早干嘛去了?占了便宜还想卖乖?我们家卫东已经退休了,不是你们厂的员工了,没义务给你们擦屁股!”

“师娘,您别生气,这事都怪我。”王小军的姿态放得很低,“只要师父肯帮忙,什么条件我都答应。我……我可以把编制还回来!”

听到这话,我心里一动。但随即又摇了摇头。还回来?说得轻巧。进了口袋的东西,哪有那么容易再掏出来。这不过是他的缓兵之计。

我放下茶杯,看着他,一字一句地说:“小军,我已经退休了。厂里的事,我管不了,也不想管了。你请回吧。”

我的拒绝,显然在他的意料之外。他愣住了,张了张嘴,还想说什么。

就在这时,我的手机响了。是个陌生号码。

我接起来,还没开口,电话那头就传来张胜利火急火燎的声音:“老李!李师傅!救命啊!你快来厂里一趟吧!A3出问题了,这批货要是交不出去,咱们厂今年的奖金全泡汤了,我还得挨市里的处分!”

他的声音里再也没有了欢送宴上的官腔和客套,只剩下赤裸裸的焦急。

“张厂长,”我靠在沙发上,声音不大,但很清晰,“我已经退休了。按规定,我不能再插手厂里的生产工作了。你找王小军吧,他是你的高材生,技术员,他能解决的。”

“他要能解决,我还会给你打电话吗?”张胜利在那头几乎是吼了出来,“李卫东!我命令你,马上到厂里来!”

“命令?”我笑了,“张厂长,你忘了?我已经不是你的兵了。”

说完,我直接挂了电话。

王小军目瞪口呆地看着我,他大概从没想过,一向老实本分,任劳任怨的师父,会有这么硬气的一面。

我的手机很快又响了,还是张胜利。我直接按了静音,扔在了一边。

整个客厅里,一片死寂。

王小军脸上一阵红一阵白,站也不是,坐也不是。他知道,今天这道坎,怕是过不去了。

然而,事情的发展,超出了我们所有人的预料。

不到十分钟,我的手机第三次响起。这次,是一个来自北京的陌生座机号码。我犹豫了一下,还是接了。

电话那头,传来一个非常年轻、冷静、有礼貌的女性声音。

“您好,请问是红星机械厂的李卫东,李师傅吗?”

“我是,你哪位?”

“李师傅您好,我叫林玥,是华创集团总公司技术部的。很冒昧打扰您。我们这边遇到一个紧急的技术难题,想向您请教。”

华创集团?总公司?我愣住了。我们这个小小的红星机械厂,只是华创集团旗下几百个子公司里,最不起眼的一个。平时别说总公司了,就是省公司的领导都难得见一面。

“什么难题?”我下意识地问。

“是关于德国瓦格纳公司‘开拓者7型’精密冲压机的问题。”林玥的声音非常专业,“我们德国分公司的一条核心生产线,三天前突然停摆。机器的所有参数都显示正常,但就是无法运行。德国的工程师团队排查了所有可能,都找不到原因。今天早上,我们在集团的设备历史档案库里,发现了一份二十年前的设备改造报告,上面有您的签名,以及一份手写的改造笔记附件。我们认为,问题的关键,可能就在那份笔记里。”

我心里猛地一沉。开拓者7型,就是我们厂那台A3的升级版。而那份手写笔记,就是我那本宝贝疙瘩的复印件!

“李师傅,”林玥的语气变得非常恳切,“那条生产线,停产一天,集团的损失是八位数。现在已经第三天了。我们……真的需要您的帮助。”

第四章:划破夜空的光

我的大脑有那么一瞬间是空白的。

二十年前,我为了解决一台机器的“水土不服”,捣鼓出的一个“土办法”,在二十年后,竟然成了远在德国的,一条核心生产线的救命稻草?

这感觉,就像我精心种下的一棵无人问津的野花,自己都快忘了,却有人告诉我,它是能解奇毒的仙草。

“李师傅?您还在听吗?”林玥的声音把我拉回现实。

“……在。”我的声音有些干涩。

“太好了。”她似乎松了一口气,“我们技术团队研究了您笔记的影印件,但里面有很多您自创的术语和非常规的操作手法,我们无法完全理解。所以,我们想请您……”

她的话还没说完,我家的门被“砰砰砰”地敲响了,敲得又急又重。

秀兰走过去开门,门口站着的,是满头大汗的厂长张胜利。他身后还跟着几个车间的主任。

张胜利一看到我,也顾不上王小军还在这里,一个箭步冲过来,脸上挤出比哭还难看的笑容:“老李,李大哥!我错了!我之前是猪油蒙了心,您大人有大量,别跟我一般见识!厂里那台机器,您就当可怜可怜我,去给看一眼吧!”

他这前倨后恭的态度,让我觉得无比讽刺。

我举起手机,对着他说:“张厂长,你稍等,我这儿有电话。”

电话那头的林玥显然也听到了这边的动静,她停顿了一下,然后用一种不容置疑的语气说道:“李师傅,看来您当地的领导也和您在一起。这样也好,我正好宣布总公司的决定。”

“张胜利厂长,我是总公司技术部的林玥。”她的声音透过听筒传出来,清晰,冷静,带着一股天然的权威感。

张胜利的身体猛地一僵,脸上的表情瞬间凝固了。他难以置信地看着我手里的电话,嘴巴微微张开。

“林……林总?”他结结巴巴地喊了一声。

“张厂长,关于你厂技术骨干李卫东师傅的退休及编制问题,总公司已经收到了相关反馈。对于你们厂领导班子的短视和不作为,集团高层非常震怒!具体的处理意见,稍后会以正式文件下达。现在,我只通知你一件事。”

林玥的声音顿了顿,每一个字都像锤子一样,砸在张胜利和王小军的心上。

“由于情况万分紧急,经集团董事会特批,我们已经派遣了一架专机,从北京起飞,预计在一个半小时后,抵达你们市的机场。请你立刻放下手头所有工作,动用一切资源,确保李卫东师傅和他的家人,能在九十分钟内,安全抵达机场。如果因为你的协调问题,耽误了一分钟,张胜利,后果自负。”

专机?

这两个字,像一颗炸雷,在我的这间小屋子里轰然炸响。

张胜利的脸,瞬间从涨红变成了煞白,嘴唇哆嗦着,一个字也说不出来。王小军更是双腿一软,几乎要站立不稳,他扶着墙,眼神里充满了恐惧和绝望。

只有我和秀兰,愣在原地,面面相觑。我们一辈子生活在这个小城,坐过最快的交通工具就是绿皮火车,连飞机都没见过,更别提什么“专机”了。

这……这是在演哪一出?

“李师傅,”林玥的声音又变得温和而恳切,“我知道这个请求非常突然。但是,请您相信我们。您的知识和经验,是集团最宝贵的财富,我们绝不会让它蒙尘。请您……务必跟我们走一趟。”

我握着电话,手心里全是汗。我回头看了一眼墙上挂着的老厂长的黑白照片,照片里的他,正欣慰地笑着。我又看了一眼吓得魂不附体的张胜利,和面如死灰的王小军。

三十年的委屈,不甘,愤怒,在这一刻,似乎都找到了一个出口。

但我心里,却出奇的平静。

我没有立刻答应,也没有拒绝。我只是对着电话,缓缓地问了一句:“林总,我想知道,如果我解决了你们的问题,我能得到什么?”

这不是趁火打劫,而是我,一个老工人,在为自己失去的尊严,讨一个说法。

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钟。

然后,林玥的声音再次响起,带着一丝笑意:“李师傅,您会得到您应得的一切,以及我们整个华创集团,最高的敬意。”

窗外,天色渐渐暗了下来。远处的天际,似乎真的有微弱的闪光,正朝着这座沉睡的小城而来。

我知道,我的人生,从这一刻起,要换一条轨道了。

第五章:一个老工人的条件

张胜利的动作,快得像一阵风。

挂掉电话不到五分钟,厂里最好的那辆奥迪A6就停在了我家楼下。他亲自给我拉开车门,腰弯得像一只煮熟的虾,脸上堆满了谄媚的笑:“李大哥,不,李老……您快请上车!嫂子也一起!机场那边我都安排好了,一路绿灯,保证误不了事!”

秀兰一辈子没见过这阵仗,紧张地抓着我的胳膊,小声问:“卫东,这……这是真的吗?我们不是在做梦吧?”

我拍了拍她的手,示意她安心。我没做梦,眼前张胜利那张变幻莫测的脸,比什么都真实。

王小军也跟前跟后地忙活,想帮我提行李。可我们哪有什么行李?我让他回屋,帮我把床底下那个锁着的旧木箱子抬了出来。

箱子不大,有些年头了,上面还贴着红双喜的剪纸。王小军和司机两人合力才把它搬上车。张胜利好奇地问:“李老,这里面是……”

“一些吃饭的家伙。”我淡淡地说。

他不敢再多问。

车子启动,朝着市机场的方向疾驰而去。一路上,张胜利的电话就没停过,一会儿联系机场塔台,一会儿协调贵宾通道,把一个国营厂长的能量发挥到了极致。我靠在后座上,闭目养神,脑子里却在飞速运转。

我不是神仙,德国专家团队都解决不了的问题,我一个退休老头子,光凭一本二十年前的笔记,就一定能行吗?

我打开了那个旧木箱。里面没有金银财宝,只有一层层用油布仔细包裹着的,我的工具。有跟了我三十年的老伙G牌活动扳手,有我自己打磨的各种异形螺丝刀,还有几件叫不上名字、却异常顺手的“土制”检测工具。

最上层的,就是那本牛皮封面的笔记本。

我翻开它,熟悉的机油墨水味扑面而来。泛黄的纸页上,是我用钢笔写下的工整小楷,旁边还配着手绘的结构图。我翻到关于“开拓者”系列机型改造的那几页,用手指轻轻抚摸着那些图纸和文字。

记忆如潮水般涌来。我记起了那个为了解决共振问题而设计的配重块,它的每一个数据,每一个细节,都清晰地浮现在我的脑海里。但是,我还做了一个极其微小的改动,一个连我自己都差点忘了的改动。

当时为了配合那个配重块,我对机器内部的一个液压传感器线路,做了一个物理跳线。这个改动,没有记录在提交给厂里的正式报告里,因为这不符合操作规章,是我凭着经验做的一个“保险”。我只是用铅笔,在笔记的角落里,轻轻画了一个示意图,旁边写了两个字:“暗线”。

如果德国那边的新机器,沿用了我当年的整体设计思路,那么,他们的电脑系统,永远也检测不出这个被我物理屏蔽掉的传感器的异常。而随着机器多年的运转和损耗,这个传感器负责监测的部件,很可能已经达到了磨损极限。这才是导致机器报警停机的根本原因!

想到这里,我长长地舒了一口气。心里有底了。

车子平稳地驶入机场的VIP通道。远处,一架线条流畅的白色私人飞机,正静静地停在停机坪上,机翼下的灯光,在夜色中显得格外明亮。

一个穿着职业套装,气质干练的年轻女性,正站在舷梯下等候。她看到我们下车,立刻快步迎了上来。

“李师傅您好,我是林玥。”她主动向我伸出手,脸上带着真诚而尊敬的微笑,“一路辛苦了。”

她的手温暖而有力,丝毫没有总公司大领导的架子。

“林总你好。”我也伸出手,和她握了握。

“李师傅,时间紧急,我们……”

“林总,”我打断了她的话,我的目光越过她,看向她身后那架代表着财富和地位的飞机,然后又回头,看了一眼跟在后面,大气都不敢喘的张胜利,“在上飞机之前,我有一个条件。”

所有人都愣住了。

林玥的眼神里闪过一丝惊讶,但她很快恢复了平静,微笑着说:“李师傅,您请讲。您的任何要求,我们都会尽力满足。”

张胜利的心提到了嗓子眼,他死死地盯着我,生怕我说出什么让他万劫不复的话来。

我看着他,也看着站在他身后,脸色惨白的王小军,缓缓地开了口。

我的声音不大,但在寂静的停机坪上,却异常清晰。

我说:“第一,我要华创集团总公司,立刻成立一个调查组,彻查我们红星机械厂这几年所有的‘人才引进’和‘岗位调动’,特别是关于技术岗位的‘编制’问题。我要一个公平,不仅是为我自己,也是为厂里所有像我一样,勤勤恳恳干了一辈子,最后却被一句‘时代变了’就打发掉的老伙计们。”

林玥的目光瞬间变得锐利起来,她看了一眼面如土色的张胜利,毫不犹豫地点头:“没问题。我保证,明天天亮之前,集团纪委的调查组就会进驻红星厂。凡是涉及利益输送、任人唯亲的,一律严惩不贷!”

张胜利的身体晃了一下,几乎瘫倒在地。

“第二,”我的目光转向王小军,“我带出来的徒弟,手艺可以不精,但人品不能不行。这个‘技术员’的岗位,他不配。我要求厂里,让他从最基础的学徒工干起,什么时候我认可他的品行和手艺了,什么时候他才能转正。”

王小军浑身一颤,嘴唇动了动,最终低下了头,声音细若蚊蝇:“……是,师父,我错了。”

“至于那个编制,”我顿了顿,看着林玥,说出了我最后一个,也是最重要的条件,“我不要了。我儿子有自己的事业,他不需要这个。我希望,总公司能以我的名义,在红星厂设立一个‘工匠基金’。每年从厂里的利润里拿出一部分钱,奖励那些在一线岗位上,真正有技术、有担当、肯钻研的老师傅和年轻人。我希望,手艺人的价值,能被真正地看见和尊重。”

说完这三个条件,我感觉心里压了三十年的那块大石头,终于被搬开了。我不是为了报复谁,我只是想找回那份本该属于我们的,工匠的尊严。

林玥静静地听完,眼眶竟然有些微微发红。她对着我,深深地鞠了一躬。

“李师傅,我代表华创集团,感谢您。您放心,您的这三个条件,我们不仅全部答应,而且会立刻执行。您……是华创真正的财富。”

她直起身,做了一个“请”的手势:“现在,我们可以出发了吗?德国的同事们,已经等您很久了。”

我点了点头,拉着秀兰的手,在众人复杂的目光注视下,一步一步,登上了那架通往另一个世界的舷梯。

第六章:跨越八千公里的“诊断”

飞机的内部,比我想象的还要豪华,柔软的地毯,舒适的真皮沙发,还有笑语盈盈的空乘人员。秀兰像个孩子一样,好奇地摸摸这里,看看那里,紧张又兴奋。

我却没心思欣赏这些。落座后,我便向林玥要来了德国分公司那台“开拓者7型”的所有资料和实时监测数据。

厚厚一叠文件,全是德文和英文,旁边附有翻译。我看得头昏眼花,干脆把它们推到一边,直接对林玥说:“林总,能不能帮我接通视频,我要跟德国现场的工程师直接对话。还有,我需要一个镜头,能让我看到机器的内部结构,特别是液压传感系统附近。”

林玥立刻点头,让随行的技术人员开始调试设备。

很快,飞机上的大屏幕亮起,出现了视频会议的画面。对面是十几位金发碧眼的德国工程师,他们个个神情严肃,看起来已经熬了好几个通宵,为首的是一位头发花白的老者。

林玥向他们介绍了我。

“这位是李卫东师傅,二十年前,正是他解决了‘开拓者’系列原型机在中国的水土不服问题。”

对面的德国人显然有些疑虑,他们看着屏幕里这个穿着朴素中山装的中国老头,眼神里充满了不信任。毕竟,他们是世界顶级的工程师团队,动用了最先进的检测设备都找不到问题,怎么可能被一个远在八千公里外的退休工人解决?

为首的老工程师,克劳斯先生,用带着浓重口音的英语,通过翻译问道:“李先生,我们已经检查了所有数据,包括您当年提交的改造报告,一切正常。请问您有什么新的思路吗?”

我不懂英语,但从他的表情和语气里,我能读出那种技术人员特有的傲慢和质疑。

我笑了笑,对身边的翻译说:“你告诉他,电脑是死的,人是活的。机器跟人一样,有时候也会‘撒谎’。数据正常,不代表机器就没病。”

然后,我直截了当地说:“请把镜头对准液压泵下方的7号传感器,然后放大,让我看看它周围的线路。”

现场的工程师立刻照做。一个手持摄像头,小心翼翼地探入机器内部。很快,屏幕上出现了清晰的画面。

我一眼就看到了那个熟悉的地方。在7号传感器的信号输出线上,果然有一个极不显眼的,被绝缘胶布包裹着的,小小的凸起。

那就是我二十年前留下的“暗线”!

“就是它!”我指着屏幕上的那个点,斩钉截铁地说,“把这个跳线拆掉,恢复传感器的原始线路。然后再检查一下这个传感器连接的那个液压平衡阀,它的磨损肯定已经超出了安全阈值。”

对面的德国工程师们都愣住了,面面相觑。

克劳斯先生皱着眉头问:“为什么?这个跳线……它在我们的任何一张设计图纸上都没有出现过!这是违规操作!”

“因为当年的电压环境和地基标准,让这个传感器过于‘敏感’了,会频繁误报,导致停机。”我通过翻译,不紧不慢地解释道,“我当时为了保证机器的稳定运行,暂时物理屏蔽了它的部分信号。我判断,在当时的环境下,这个平衡阀的寿命至少有二十五年。但现在看来,你们新生产线的工况强度,远超当年,所以,它提前‘退休’了。”

我的解释,让视频那头的德国人陷入了沉思。这个逻辑,是他们那些精密的仪器检测不出来的,因为它来自于一个工程师在特定环境下的,一种近乎于直觉的经验判断。

克劳斯先生盯着屏幕看了很久,最终,他像是下定了决心,对着身边的下属沉声说道:“按他说的做!拆掉跳线,更换平衡阀!”

现场立刻忙碌起来。

我的心也提到了嗓子眼。虽然理论上万无一失,但毕竟是二十年后的新机器,万一有其他变数……

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,飞机在平流层上稳定地飞行着,而我的心,却像是被那跨越八千公里的信号牵引着,悬在德国那间冰冷的厂房里。

大约半个小时后,视频那头传来一阵欢呼声!

克劳斯先生激动地冲到镜头前,他的脸上,傲慢和质疑一扫而空,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发自内心的敬佩和狂喜。

他对着镜头,深深地向我鞠了一躬,用生硬的中文,一字一顿地说道:“李……师……傅,谢谢!您是……真正的……大师!”

那一刻,整个机舱里,响起了雷鸣般的掌声。林玥和她的团队,看着我的眼神,充满了敬意。

我靠在座椅上,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气,感觉浑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。我看着窗外漆黑的夜空和璀璨的星河,心里忽然有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平静和满足。

三十年的油污和汗水,在这一刻,仿佛都化作了这满天的星光。

尾声:工匠的归宿

我没有去德国,也没有接受华创集团开出的年薪七位数的首席技术顾问的聘书。

在飞机返航的途中,我对林玥说:“我老了,飞不动了,也离不开生我养我的那片土地。我就是一个修机器的,让我坐在办公室里指手画脚,我会憋死的。”

林玥理解并尊重我的选择。

回到小城时,来接机的,是省公司和市里的领导,阵仗比来时更大。张胜利和王小军已经不在了,听说调查组进驻的当天,他们就被停职了。红星厂也迎来了一位新的厂长,一位真正懂技术、尊重人才的实干家。

我的生活,似乎又回到了原点,但又有什么东西,彻底不一样了。

“工匠基金”很快就成立了。第一笔奖金,颁给了车间里一个叫赵铁柱的老师傅,他改良了一项焊接技术,每年能为厂里节约十几万的成本。发奖那天,新厂长请我上台,我看着老赵激动得满脸通红的样子,仿佛看到了当年的自己。

王小军没有被开除,他真的被安排去当了学徒工,每天跟着老师傅们打扫车间,递送工具,从头学起。有一次我在厂里碰到他,他满身油污,头发乱糟糟的,但眼神里,却少了那份浮躁,多了一丝沉静。他见到我,远远地站住,深深地鞠了一躬,喊了声:“师父。”

我点了点头,走了过去。

我重新回到了那个熟悉的,充满了机油味的厂房。不是为了上班,而是被新厂长聘为“终身技术指导”,不用打卡,没有KPI,我想什么时候来,就什么时候来。

我把那本旧笔记,还有那个木箱子里的所有“宝贝”,都捐给了厂里的技术陈列室。但我又准备了一本新的笔记本,开始记录这个时代的新问题,新方法。

我常常会带着一群年轻的徒弟,围着那些轰鸣的机器。我告诉他们,电脑和数据很重要,但更重要的,是用心去听,用手去摸,去感受每一台机器的“呼吸”和“心跳”。

因为,一个真正的工匠,他的心,永远是和机器连在一起的。

夕阳西下,金色的余晖透过厂房高大的窗户,洒在我们身上。汽笛声再次响起,那是我听了三十年的,世界上最动听的交响乐。我知道,我的故事,并没有在退休那天结束。

它只是,换了一种方式,重新开始了。

http://raimaz.com/aidianjingjieshao/689269.html

QQ咨询

QQ: